驯养
姜东昊感觉自己养了一只狐狸，一养就是十年。
直到最后，他也分不清是自己驯养了狐狸，还是狐狸驯养了他。
但是这些都不重要。
只要他们是彼此的唯一就好了。
第一次见到黄旼炫的时候，姜东昊才八岁，正处于喜欢美的事物，而且敢于追求的年纪。
他忘不了那个坐在秋千上，微微眯着眼看书的少年。脸颊肉嘟嘟的，头发很柔顺，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会猛地抬起头来，眼睛很好看，但是看起来似乎并不欢迎自己。
像是一只敏感的小动物，对于贸贸然进入自己领地的人，抱有不安与排斥。
父母正在前厅和院长聊天，零落的几句话，顺着风被带过来。
“他有点孤僻，……嗯，在这里已经呆了六年了。”
“性格并不好相处，但是在绘画上有天赋……麻烦你们了，希望能好好照顾他。”
当父母领着他们，和院长道别的时候，姜东昊才有一种真实感。
这个好看的男孩子，要和他们一起回家了。
真好。
妈妈一直告诉自己，要好好对待旼炫，“他只是不爱说话，但是你对他好的话，他也会对你好的，知道吗？”
少年人的允诺来得简单，但是充满真心，“妈妈我知道，我会好好对他的。”
从那以后，他就竭尽所能地对黄旼炫好，想和这个少年做朋友，做兄弟。
会在吃到炖排骨时，把第一块夹给他。
会逛街买衣服的时候，想给他穿好看的衣服。
会送给他《小王子》，说他和书里面的小狐狸一样可爱。
会在拿到老师发的小红花时，把这份小小的荣誉贴在黄旼炫的写生本上。
虽然黄旼炫总是对他冷淡，但是耐不住姜东昊的一次次示好。泡在暖融融的爱里面，即使是石头也会被逐渐捂暖。虽然自己不会像姜东昊一样，把浓烈的喜欢表达出来，却也会在姜东昊半夜踢被子的时候，给他掖被角，也会在他挠头抓耳解不了题的时候，把解题步骤给他写在草稿纸上。
人人都羡慕姜家有这一对宝贝，闹腾的不闯祸，少言的不冷漠。
姜东昊也很心满意足。
姜东昊一直觉得，黄旼炫长得很像小狐狸，骄矜而冷漠，但是如果走得近他的心，就会发现这个小狐狸暖呼呼的内在。双颊的婴儿肥随着成长而褪去，一双狐狸眼往上挑着，喉结突出，脖颈修长，一米八带给他的，是穿什么都好看的衣服架子。
他很羡慕，明明吃着一样的饭，睡前同样一杯牛奶，但是自己就是卡死在一七五。和黄旼炫一起站着，他要微微低头和自己聊天。
但是，上了高中之后，他的小狐狸逐渐和他生疏了。
和爸爸妈妈要求分开睡，天天抱着写生本，放学后也不一起回家……姜东昊有点难过，自己也没有做错什么，黄旼炫凭什么要讨厌自己。
姜东昊不是会忍着的人，堵着黄旼炫偏要他给自己说个一二三四。
黄旼炫捂着写生本，轻描淡写地说他想多了。
但是一起长大的经验告诉姜东昊，黄旼炫在撒谎。他的小狐狸，一紧张就会眨巴眼睛。
求问无果，姜东昊心里有点不舒服。这捂不热的小没良心，哪里是狐狸，明明就是白眼狼。
他都要怀疑是不是黄旼炫喜欢上年级的女孩子，怕被自己发现才不想和自己一起上下学的。
一想到这个可能，姜东昊感觉很不舒服，像是游泳岔了气，呛进来的水压得心脏闷疼。
虽然知道偷看很不好，但是他还是趁着黄旼炫不在，把写生本给偷了过来。
姜东昊想着，只此一次，下不为例。
写生本是黄旼炫刚刚来姜家的时候，自己用压岁钱从文具店买来送给他的。过度使用让这个本子有点破旧，虽然封面略微磨损，但是仍然保存完好。
翻开写生本，里面贴着巧克力的铝箔纸，褪了色的小红花，以及从小到大的姜东昊。眯着眼笑的，穿着剑道服的，埋头写作业的……画画的人虽然有天赋，但也看得出来画工的进步，由稚嫩到熟练，由简笔到写实。
姜东昊有点愣住了，他并不懂得为什么黄旼炫要画这么多的他。但是他清楚，要快点把本子还回去。
要不然黄旼炫会发现的。
虽然他还是发现了。
看见在门口等他出来的黄旼炫，姜东昊手足无措地抱着写生本，看着他的小狐狸。
黄旼炫并没有骂他，只是抿了抿唇，“你都看了？”
虽然没什么底气，但是姜东昊还是点了点头，“你最近老是不理我，我还以为你喜欢上哪个女孩子，不想让我知道所以才偷偷拿你的写生本的……”
黄旼炫凑过来，从姜东昊手里拿过写生本。
“从来没有哪个女孩子，”黄旼炫顿了顿，似乎犹豫了一下，但是还是稍稍低下了头，如一只掠过水面的蜻蜓，在姜东昊的唇上留下了一个吻，“现在你知道了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
黄旼炫搬到学校去住宿舍了。
父母还以为这两兄弟闹别扭，但是孩子大了不由管，也就随他们去了。
姜东昊看着隔壁没有再亮起来的灯，觉得心烦意乱。
这就是喜欢吗？
说走就走，能算得上是喜欢吗？
姜东昊不知道。
时间转眼而过，高三随着蝉声的吵扰而宣告终了。而他们也即将踏上又一个人生历程，去见识更加广阔的世界。
黄旼炫回家去收拾行李，发现姜东昊就在楼下坐着。
两个人很久没见，但是谁都没有开口说第一句话。
是时候结束了，黄旼炫暗叹一口气。
等他提着行李箱下楼，姜东昊站起来抱怨他，“太慢了，再晚要赶不上高铁了。”
黄旼炫有点惊讶，愣在楼梯上。
“你还不知道吧，我报了和你同一所大学。”
“从小一起长大，我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你的存在。”
“还记得我送你的《小王子》吗？”
姜东昊走过来，站在楼梯下，仰起头看他：“对我来说，你只是一个小男孩，就像其他成千上万的小男孩。我不需要你，你也不需要我。对你，我只是一只狐狸，就像其他成千上万的狐狸。可是，如果你驯养了我，我们就彼此需要了。对我，你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；对你，我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……”
“你永远都要对你驯养的对象负有责任。”
姜东昊眯着眼睛笑，让黄旼炫恍惚间看见了十年前的那个男孩。
他不怕自己筑起的冷漠，拿着一颗真心，敲开了自己的心门。
黄旼炫三步并作两步，从楼梯跑下来，丢掉行李箱，紧紧地环抱住姜东昊。
“是我知道，我也愿意为你负责。”
“只是你不要忘了，你也驯养了我。”
“希望你也要记得为我负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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